摘要：针对主流媒体系统性变革，本文通过构建“一重点、三要素、两根本”分析框架，重点阐释主流媒体在平台、技术与数据三大关键要素的实践逻辑。在平台维度，主流媒体通过客户端“多端合一”实现资源整合，以潮新闻为代表的自主客户端建设打破“有端无客”的困境，同时探索与互联网平台的共生关系；技术层面，强调智能技术对新闻生产的效能提升、应用场景创新及变现模式探索；数据要素上，通过数据可见，强调舆论引导实效，通过用户连接，实现影响力与运营的可持续发展。部分媒体的先行探索为主流媒体系统性变革提供了实践参照，也引出了更宏观的构建全媒体传播体系之问。

关键词：主流媒体；系统性变革；互联网平台；智能技术；潮新闻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指出：“构建适应全媒体生产传播工作机制和评价体系，推进主流媒体系统性变革。”一方面，中央最新指示进一步明确了2014年以来媒体融合战略的发力方向；另一方面，部分主流媒体积极应变，为系统性变革提供了先行范例。

2024年11月，上海报业集团宣布正式启动新一轮改革。上报集团提出，通过一系列改革措施，淘汰落后产能，减少重复建设，集聚优质资源，构建适应全媒体生产传播评价体系，蹚出一条新型主流媒体集团系统性变革之路。那么，在中国主流媒体的探索中，系统性变革的“关键”是什么？这些实践给中国新闻业的发展提供了什么样的路径和启示？

把握系统性变革，需要抓住“一重点、三要素、两根本”。“一重点”指的是系统性变革的“系统性”，系统性不是局部改革、简单相加，而强调建设“以主流媒体为核心，新闻传播、信息服务、治理功能相统一的全媒体传播体系”[1]。“三要素”是系统性变革实施的关键环节，包括平台、技术和数据三个核心要素。平台既关乎主流媒体和互联网平台之间的关系调适，也包括媒体自身客户端作为自主可控平台的建设。技术侧重于新技术，特别是智能媒体技术的应用。数据则强调互联网思维，即真正重视“流量和效果”，注重追求舆论引导的实效。“两根本”则关乎主流媒体的存续和发展：其一是解决生存和发展的财务隐忧、探索确保队伍稳定和职业尊严感提升等可持续运行机制；其二是增强媒体引导实效，建立科学评估体系、完善舆论引导机制。

在移动互联网、生成式人工智能不断重塑新闻生产流程和信息传播生态的当下，新闻机构需要充分意识到平台、技术和数据三要素的内在关联，在内容生产、组织架构、经营管理、业务创新等层面有所突破。

一、平台：自主可控，筑牢阵地

无论是在业界还是学界，媒体和平台的关系一直是备受关注的话题。过去十年，新闻媒体经历了进入互联网平台和大规模自建客户端的阶段。而要进一步实现“深度融合”，则需做大做强自主客户端，充分用好互联网平台，真正强化主流媒体在移动互联网这个“主阵地”中的舆论影响。

1.做大做强自主客户端

以潮新闻为代表的媒体客户端“多端合一”已渐成趋势。在媒体平台化的1.0阶段，强调内容聚合分发、完成生产流程再造，但在后期客户端平台面临用户数、影响力、活跃度增长有限等问题[2]。2022年10月，“浙江宣传”微信公众号曾发表过一篇文章《新闻客户端不能有“端”无“客”》，指出一些客户端有“端”无“客”，沦为“花瓶”“摆设”。过去几年，主流媒体多元化客户端布局大多“千端千面”，无法用“千人千面”的方式来吸引、服务不同的受众群体，致使流量分散、用户分散、内容重合等问题愈发严峻，进一步影响到媒体的人才队伍、经营状况等现实问题。

因此，主流媒体客户端轻装上阵，减少重复建设，才能更好地做好核心业务，赢得用户的青睐。2023年2月，浙江日报报业集团的潮新闻客户端亮相，实现了浙江新闻、天目新闻、小时新闻客户端的“三端合一”，集聚了浙报集团、浙江广电集团、11个市以及90个县（市、区）等全省范围的新闻资源，也正式开启国内媒体客户端的“2.0时代”。这一阶段，强调内容供给上的数量做减法、影响做加法，不同的客户端在“综合/垂直+全国/区域+新闻/文化”等维度上更精准地差异化定位，同时做到“议题热、形态轻、内容实、标题炫、价值新”的移动化叙事。

战略高度上，潮新闻提出“移动优先、内容为王、流量说话”的战略考量，自身定位“深耕浙江、解读中国、影响世界”，具有鲜明新时代味、人文味、浙江味。经过两年多的发展，潮新闻客户端下载量已超过5800万，用户来自527个城市；“潮鸣计划”入驻高端创作者超3000名、“潮客”达13万；全网粉丝量超1.3亿，日均全网传播3.5亿，其中潮新闻抖音粉丝2400万。潮新闻客户端和抖音号的传播力影响力位于全国省级媒体前列。

潮新闻的实际成果，也回应了业界在其成立之初的观望和疑虑，引领了更多的客户端改革。2024年1月，广州日报报业集团旗下广州日报客户端与新花城客户端正式合二为一；2025年1月1日，由解放日报、文汇报、新民晚报三大报共建、共享、共用的全新的上观新闻客户端正式上线。不难发现，多端合一已经成为业界的主流改革方向之一。

同时，新闻客户端内部也在进行着内容生产、组织运营的深层变革。2025年2月初，澎湃新闻启动上线以来最大优化调整，朝着组织扁平化、内容垂直化、运营精细化的方向转变。主要举措包括13个采编中心缩减调整为6大采编中心，集中推出首批24个垂直IP工作室，留下用户所需要的优质内容。

2.平台和媒体的关系调适

长期以来，谈及平台对新闻业的重塑，新闻业界总是不可避免地表现出一种“落差感”——原本处在新闻生产和传播核心位置的新闻媒体风光不再，互联网平台成了新的行业操纵者和传播规则制定者[3]。鉴于中国媒体制度的特点和媒体功能的定位，平台新闻业的发展方向不应该是平台话语权的单方面提升，而要注重平台和媒体的平衡和相互依赖。

与西方国家以市场化方式运作、以盈利为目标的新闻媒体与平台之间的关系不同，中国的互联网平台与新闻媒体之间更多地呈现出互为需要、深度嵌入的双向共生型关系，是平台的“技术-用户资本”与新闻媒体的“政治-文化资本”的双向资源交换关系[4]。《互联网信息服务管理办法》《网络信息内容生态治理规定》等一系列制度出台，以及持续开展的“清朗”行动，对互联网平台的新闻信息和内容生态进行了有效监管。

对于主流媒体而言，除了在客户端上“减量提质”，还要充分利用好互联网平台“借船出海”。这方面已有一些主流媒体通过有效运营平台流量，实现了业务收入的增长。如四川观察作为社交平台上“顶流”的媒体品牌，在打造“全链路服务平台”，实现自身客户端和平台之间的互为赋能。新闻生产的专业逻辑和互联网平台的流量逻辑并非绝对冲突，若主流媒体能在纷繁复杂的信息环境中提供优质内容，与非专业媒体区分开来，就能很大程度上在移动互联网的主阵地站稳脚跟、增强影响。

二、技术：赋能生产，寻求变现

技术是新闻业生态变化和重塑的关键推力。特别是近两三年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技术变革和快速迭代，新闻的生产、分发和数据分析都可以由人工智能来完成。在“人工智能替代论”之外，主流媒体正在加快新兴智能技术的多维度应用实践，如运用技术赋能新闻生产效能的提升，积极探索智能技术应用的场景，乃至依据媒体自身专长，创造运营变现的全新渠道。

1.赋能新闻生产效能提升

AI工具直接运用于新闻生产分发的各个环节，提高生产效率的同时，AI在文字转录、语篇生成、图像处理、数据分析和内容推荐上有天然的优势。在确保信息准确的前提下，可以极大节省人力和时间成本，增强主流媒体在信息市场中的竞争力。

这方面媒体的创新采纳大体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主要是机器写作和数字人应用，侧重于体育赛事、地震突发、股市证券等垂直领域快速资讯的机器抓取、快速生成和即时分发，或应用数字人来适度解放人工的生产压力、增进传受互动的亲近性；第二阶段，伴随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的快速兴起和应用，媒体在线索发现、大纲草拟、文本生成、智能审核等全流程环节，接入和应用AI工具，进一步提升新闻生产的传播效能。

2.积极探索智能技术应用

若媒体“发挥想象力”，智能技术同样也能应用到其他领域。生产端之外，生成式AI的交互性也带来新闻消费的全新体验。例如，潮新闻客户端已经上线了AI频道。该频道界面上不仅有“AI助手”“AI播报”等常见功能，还对用户开放了“公文智搜”“AI爆料”“AI摄友”“AI创作”和“数字记者”等全新功能。用户可以在看新闻、找信息的过程中与AI互动，也实现了与新闻机构的互动。

齐鲁壹点的“城市文化大模型”则聚焦山东文化产业发展。据齐鲁壹点报道，齐鲁文化大模型一期工程以“一底三层四库”为主要架构，集合了历史名人、文化典籍、文化遗产、人文自然景观、民俗非遗、红色文化等六大板块，初步归集数据200亿条。通过推出文化大模型，主流媒体参与“数字新基建”，丰富数字文化消费供给，扩展了媒体智能技术运用的应用场景。

3.创造运营变现全新场景

媒体十年转型的过程中，不同程度地面临业务缩水、经营困难等经济难题。因此，探寻智能技术的应用变现显得尤为重要。潮新闻的AI应用创新，背后离不开传播大脑科技公司提供的技术支持。作为一家“国有控股+市场机制+资本加持”的科技型产业公司，传播大脑正打造浙江省媒体技术统一支撑平台和媒体技术统一对外出口，成为浙江媒体的技术集成中心、数据交互中台和融合传播中枢。

传播大脑以省内媒体技术统一支撑平台的形式，构建省市县媒体融合“一张网”，夯实场景协同、资源共享、数据共融、内容汇聚、运营共助等技术基础，同时将作为全省媒体技术的统一对外出口，积极探索新型重大传播平台产品形式，辐射更广阔的市场。其产品包括数字融媒、数字传播、数字文化等，服务于多家省内外媒体客户、政府客户与行业客户，实现了媒体业务的增长，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收入。

专长财经领域的界面财联社则推出了“财跃大模型”。据“财跃星辰”官网介绍，该大模型深度赋能金融、媒体等垂类大模型应用场景，提供数据、算力、模型、应用、智能体等一站式解决方案，具有较好的市场前景。这也体现出，少数垂直类媒体在应用大模型的过程中，更注重用户需求驱动、商业价值变现。

三、数据：提升影响，追求实效

数据思维是系统性变革绕不过去的关键一环。多数时候，媒体并不是技术原始研发者，但是要尽快找到数据在新闻业场景中的应用实践[5]。过往数据被简单化为所谓“流量”，不少主流媒体也参与到“流量锦标赛”中，片面追求可见的传播数据。而回归本源，数据思维一方面要求媒体看到流量背后的效果，注重舆论引导的实效，建立科学的传播效果评价体系；另一方面，也要求媒体用好数据，推动内容和收入业务的可持续增长。

1.注重传播效果的数据可见性

数据可见性就是让新闻的流量数据对大众真实可见，这种“坦诚相见”的底气取决于媒体是否具有内容为王的用户中心观。对于主流媒体而言，重大报道、严肃内容背后都是不变的核心理念——即坚持以用户为中心，为用户提供高品质的、优秀的、独创的、具有特色的优质内容。在潮新闻客户端的页面上，发布时间和浏览量的真实数据直接在端内呈现。2024年，潮新闻短视频平台总播放量超过500亿，“杭州亚运会”专辑播放量54亿，居抖音全网第一。

2.追求数据基础上的引导实效

重视数据不等于迷恋数据本身，而应深入探讨其背后的实际触达效果，以促进有效的社会沟通，构建更科学合理的评价体系[6]。主流媒体应发挥采编和品牌上的优势，积极开展建设性新闻、解困式报道等业务，积极引导正能量报道，引导社会大众崇真向善。

潮新闻积极建设以主旋律和正能量为核心的传播体系，实现了正能量带来大流量，大流量带来大影响。2023年“杭州外卖小哥彭清林跳江救人”事件，潮新闻快速追踪、独家专访、持续跟进，第一时间获得了该新闻线索并专访到了当事人彭清林，随后通过专题、直播、评论等一系列“组合拳”式报道进行全方位报道，并结合抖音、微博、微信、手机报等传播渠道实现整组报道全网传播量超6亿。这组典型报道《跳桥救人小哥彭清林系列报道》荣获中国新闻奖三等奖。2024年，潮新闻聚焦19岁烧伤女孩玲玲，发起生命助力，一夜筹集百万元善款，也充分体现了媒体的社会责任、人文关怀。

3.实现影响和业务可持续增长

实现数据的增长，关键在于和用户的连接，实现运营层面的可持续发展。两年来，潮新闻全员参与运营，策划了品牌运营活动500余个，以每周上新10个活动的频次不断激活用户的参与。追求增长的同时，也要追求数据黏性。在一篇关于电影《长安三万里》的报道评论区，潮新闻和“潮友”互动达数百次，不断激发用户参与讨论唐诗文化，提升了报道的影响力。

与此类似，四川日报报业集团的川观新闻推出了“行云”公文智能助手，满足公务员群体写作的刚需。主流媒体推出的这些服务真正看到了用户需求，激发用户深层的共情和共鸣，用更广泛的连接实现影响力和业务的可持续增长。

结语：建设更具实效的全媒体传播体系

主流媒体的系统性变革是当前推进媒体深度融合、建设全媒体传播体系的关键路径。在自主可控的平台建设、智能技术的创新应用、数据驱动的传播实效提升等方面，一些主流媒体的探索已经初见成效。从潮新闻的“多端合一”到上海报业集团的新一轮改革，主流媒体正逐步构建起重原创、强引导、扬价值的新型主流媒体样貌。

建设更具传播实效的全媒体传播体系，还面临诸多挑战：主流媒体作为金字塔顶端，怎样真正发挥舆论引导的枢纽作用；机构媒体和自媒体各具特色，怎样在争夺注意力的过程中，为内容生态的优化贡献更多优质内容；互联网平台作为整个生态的技术支撑，怎样在多元共治中平衡好商业价值与公共价值。技术变革深刻影响着生态系统的底层逻辑，数字人文的精神能否得到有效坚守……未来，主流媒体如何在技术迭代和信息生态演进中持续创新、防范风险和坚守价值，让更宏观的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有思想之引领、有价值之浪潮，仍然是中国媒体深化改革进程中的重要命题。

【本文为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基地项目“粤港澳大湾区深度融合中的跨境传播与国家认同提升研究 ”（22JJD860020）、上海市社科规划课题“推进主流媒体系统性变革的科学内涵与上海创新实践研究”（2024BXW008）系列成果】

参考文献 

[1] 李彪,陈智睿.全媒体时代主流媒体系统性变革：内在逻辑、理论支点与实践进路[J].编辑之友,2025(01):11-18.

[2] 张志安,许文嫣.平台化突围：媒体客户端开启2.0阶段[J]. 青年记者,2023(9):64-67.

[3] 白红义.重构传播的权力：平台新闻业的崛起、挑战与省思[J]. 南京社会科学,2018(2):95-104.

[4] 张志安,冉桢.国家介入、平台依赖与新闻业可持续发展——欧盟与澳大利亚平台监管政策的比较及其启示[J].新闻与写作,2021(12):64-70.

[5] 张志安.答“新型主流媒体”之问探“系统性变革”之解——澎湃新闻的十年启示[J].传媒,2024(18):15-17.

[6] 张志安,丁超逸.主流媒体系统性变革中的新闻生产与融合实践——2024年度中国新闻业年度观察报告[J].新闻界,2025(01):51-62.